亏欠

年幼时她像我的保姆，其实她是４０几岁的奶奶。奶奶贫穷简陋的家就是我唯一的住处，那里有虫有蛇，可怕极了。她没喂狗和猫，只养了我这性格像小乌龟的孙女。每逢夜晚她都要一个人对着绿意深深的菜园安静的坐一会儿，她不喜欢这种时刻还要面对好奇的我。有一次我到大门前寻她，她烦躁的要求我进去，好倔强好不近人情。那台电风扇还在忙着工作，红，绿，黄三色的灯眼像明艳的霓虹，我突然读懂了她心弦的密码。她坐得越久就越是会感到寂寞。也许她很想像黄鹂鸟那样飞出这残酷的农村，飞到香格里拉，飞到情歌洪亮的大草原，飞到漂亮淡雅的桂林。可是不管一个人多么渴望幸福美好现实还是不变。并不算美丽的妇女和电风扇在一起是一副清秀的画卷，她和它一起在冷风中盼望，漆黑的眼珠说不出的纯洁。于是我记下了这农村最闪闪发光的瞬间。

牙齿疼时我既痛苦又怨恨，如果有了钱买药就会好。然而她没钱，她和我一起在牙痛的煎熬里眼眶湿了。相依为命还一起受罪，她不说话，用沉默陪伴着我。她常常把烟和酒拿到铺子里换些我爱吃的，那些烟和酒都是她娘家给她送来的。有心胀病的她在经历文革后丢了工作，为了儿女文文弱弱的她像男儿一样的搬运重物，一直吃苦，一直劳累，一直当家。

我在小城住下后，脾气越来越差，终于在误会发生的那天演变成有我就没你。她就这样含着心酸的泪滴背着行囊离我而去，一去就是三年。她老得像跟残烛，却不跟我说很重的话。过去她为了我活着，现在她还是记挂着我。而我给过她的，似乎少得可怜，满满的全是一笔一笔的亏欠。

去她租的屋子小坐，那儿很整洁很干净。她说了一段温馨的话：“你和你妹上大学奶奶各给一千五。”我连连摇头，她却执意如此。我知道，过去对她的不尊重和伤害都停在了昨天。昨天吧，荷叶无穷的碧，待到荷花出水时，我定要好好的对她。

我将用一生的时间来弥补，真的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