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捉没的东西(2)

    后来我想，风景之所以美丽，大概正是因为它的遥远，它的运动。同样的一件事物，远看和近看，不动地看和动地看，完全不是同一个模样。

    碰到雨天，我不大愿意出门，躲在窗内看窗外的雨和雨中的世界，有时也画一些小的素描和水彩，色彩总是极淡，例如被雨水冲刷过了的屋顶的青灰色，和若有若无的阳光的黄。

    周吟这时候常常冒雨过来，跟我一起站在窗前捧一杯热茶看雨聊天。那时我们都疯狂迷恋着梵高式的明亮的颜色，周吟告诉我她在教煌的时候几乎每天都坐在沙丘上不停地画.画眼前不可思议的、燃烧着的明亮。我问她有没有带那些画稿来，她说扔了，那些明亮曾经令她异常兴奋，但她自己并不满意，它们把她搞得累极了。

    最后一次见到周吟是在一个冬日的下午，阳光温暖而明亮。周吟爬在高高的扶梯上刷油漆，我帮她打下手，递递油漆桶。忽然周吟停下了，她看着我，说:“虽然无法捕捉到全部，但我们只要努力去做了，即使做不到也没什么关系—只要努力去做。”我望着她，她的湿漉漉的长发，她的明亮的眸子和瘦削的脸。阳光爬在她的脸上，有一种光芒让我感到炫目。很久之后，我才吃惊地意识到目己竟在微笑。

    以后我再没有见到周吟。她不告而别。半年后，我最终选择了继续求学，但是，我仍然在周末的时候骑车去野外写生，去那个废弃的火车站，在无人的车道上飞快地奔驰，仍然在雨天躲在窗内画一些水彩，色彩仍然极淡，阳光是透明的黄。

    那年暑假，我收到周吟的一封信，也是她给我的唯一的一封信。她说她是一个漂泊者，她已经无法回头，无法停下，只能选择继续漂泊。信没有地址，我无法给她回信，况且，她的地址是在不断变动着的。

    然而我不断地做关于飞天和翅膀的梦，在周吟离开后的那些日子里。我一次次地从梦境里醒来，找不到曾经长出的翅膀。我开始害怕醒来，害怕面对睁开眼时面前无穷无尽的黑暗，和从空中坠落下来的恐惧。

    但我仍然爱在雨后初睛的下午上街，看鸟雀在树枝间跳跃。阳光仍然明亮。有一天我看到高高的扶梯上面，一个男生站在那儿，正往巨大的广告牌上，涂抹着油彩。我看准地上几个油漆桶，使劲一踢，红的黄的油漆爬了一地在阳光下明亮得像要燃烧起来。我飞快地逃跑。

    我从此不再做那个飞天的梦。在野外的时候，我有时画几张草样，有时什么都不画，就这样坐到傍晚，我记着周吟说的“只要努力去做”。有时骑车回家，偶尔看看天色，还是会想起《飞天》的不顾一切的、激烈的色彩，于是心情一片蔚蓝。写作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