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居(3)

    谈起我家的学屋，不禁使我想到我家的藏书，学崖里摆满了几排书架，有木制的也有湘妃竹制的，装满了线装书与洋装书。因我父亲爱好文学又嗜书如命，除古籍外对“五四”时代的文艺书与杂志收集极丰，我家的学屋其实是一个小型图书馆。每到六月伏天，家中便要晒书。将一条条的木板架在长凳上，摆满了两个天井，把书架上的藏书搬下来，打开书匣书衣，再一本本的展放在木板上晒一。那是我最兴奋的时刻，因为可以随意去翻阅书中的插图与绣像而觉其味无穷。到了念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已能大致阅读了《西游记》、《水浒传》之类的书，与各种鼓词说部。整个寒暑假都是浸淫在这些闲书中，甚至迷到废寝忘食的地步。到小学毕业时，已将半文言的《三国演义》读完了二如今这些藏书已化为灰烬，早已随故宅而淹没了。

    我家这三进院落一层比一层高，可能是为排水的缘故吧，天井都是鹅卯右铺成，中间是青砖砌的走道。每一天井中都有几个花池，与在长条石凳上摆设的盆景。第二进天井的。角还摆了51个大型的陶缸，有的储水，有的则装满了豆酱、面酱或咸菜，那个时代家中食用的主食与主要的调味料，都是自行磨制与酿制的，很少到外面去买。我家虽住城中，但也是过着道地的农业社会的生活。最后一栋的边房是储粮用的仓库，在柳条编成的巨型囤底上，再用长条高梁秸席圈成囤子，分别储存麦、豆等谷物。春秋二季，乡下的佃户们由城外用驴拉着独轮车载着一袋袋的粮食送来，将囤子装满，维持一年的生活，这些往事都在回忆中增添了几许欢愉。第三进天井的东边是碾房与磨房，每过几个月便要雇驴子来拉磨研制面粉或摄谷制米，这些也都是儿时的趣事。

    由我家走到街的西头，有一堵高大的白石灰映壁墙，上面有一块“泰山石敢当”的镶石。一走出去就是一望无际的绿色田野，沿着泥路弯弯曲曲地走去，一刻钟便能走到我念书的“瑞华小学”，在那里会展开我另一页金黄色的回忆。如今这些回忆都将在梦魂中化作一缕轻烟慢慢地淡了，远了，冷了。遥望山河犹在，但我的故居已经消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