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谈惊梦

（夜深籁寂，我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就在这时，黑暗中的书架传来了祟祟私语。我凝神细听）

“蓬——”（《神曲》轻启，但丁皱眉静伫书中）

但丁：“啊！富有自由与理性的人！/一切运转的宇宙秩序，/只存在于神圣的心中，在那里燃起，/使它转动的爱和它所发出的伟力。”

薄伽丘：“您说得对！”（《十日谈》微张微合，薄伽丘声音激动）

“人是宇宙的中心，万物的主体。像中世纪宗教那样与人的本能作对，妄图禁锢人情感与欲望，只是徒劳！因为人权高于一切，‘人是万物的尺度’。只有人才能用理性‘发现你自己’，不是吗？”

黑格尔：“薄伽丘，你胡扯！”（黑格尔愤怒地低吼）

“正是你赞叹的理性让人走上了异化之路，过度膨胀的欲望让人的本质失落，高度发达的工业反让人被劳动束缚。变成甲虫的格里高尔（《变形记》）的绝望挣扎，向猿寻求归宿的杨克（《毛猿》）的走投无路，无不告诉我们——对理性的过度崇拜只会让人走向毁灭！”

薄伽丘：“这只是一面之词！”（薄伽丘提高了声音）

“若不是但丁开启了文艺复兴，人的价值还被宗教贬低得一无是处；若不是理性在人文浪潮的自觉，人的灵魂还在愚昧而不自知的深渊；若不是科学在理性下飞速发展，人的身体还禁锢于体力劳动的枷锁之中！人文精神，解放了人的灵魂！科学精神，解放了人的肉体！人类生活因此才走向幸福！”

黑格尔：“幸福？”（黑格尔冷笑）

“异化的理性把道德放逐本质之外，人们精神空虚却丧失痛感，文艺复兴后期的情形你也明白！”（黑格尔一顿）“而被这样的理性引导的科学进步，也让人类自相残杀的工具进步，几千万人死于两次世界大战；以人为本的人文主义引导人走向自相残杀，倒也够讽刺的！它们带给生活的，恐怕是灾难吧！”

但丁：“他说得也对。”

“物质理性的膨胀已把我认为的人文精神带上歧途，自那个笛卡尔说出‘我思故我在’后，人文主义已自大到认为只凭理性认识自己就已认识世界，人成为‘病态的人’（弗洛姆），走向自我封闭和身份焦虑。所以艾略特才会写出《荒原》吧！”

薄伽丘：“但——”（薄伽丘还想说什么）

莎士比亚：“唉——”（轻叹一声打断）

“薄伽丘，别说了。”

薄伽丘：“莎士比亚？”

“你不也在《哈姆雷特》里说人是‘宇宙的精华，万物的灵长’吗？众所同知，你的作品可都闪耀着理性的光芒！”

莎士比亚：“你知道我为何让哈姆雷特在杀夫仇人时犹豫吗？”（又自问自答）

“哈姆雷特和我一样是彻底的人文主义者，崇尚理性和知识，坚信美德，但现实动摇了这种看法，宗教的归宿已被否定，新的依托从未到来，理性带来的，究竟是柏拉图的‘理想国’还是本质失落的空虚尚未可知。我怎么不犹豫，怎么不延宕呢？”

（《哈姆雷特》合上）

（一片寂静）

黑格尔（艰涩地）：“不过我也没想到，叔本华也错了，理性的退场并未让位于意识的进场，人文与被异化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