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所欲之,勿施于人

我想多数人是没有深刻的研究过驯鸟时鸟儿们“不自由毋宁死”的故事的。我们热衷的，硬塞给鸟，这未免把人甘之如饴的物质生活夸大了太多。认识这点后，我们只能对准艰苦奋斗的笨鸟而下手，诱惑其以安逸，成功的把握还不大，万一不行抓到的还是只智商鸟，绝对看不起“粢盛丰备，博硕肥腯”，也只能呜呼哀哉了。于此我并非宣扬养鸟非得瞅笨笨呆呆的施以诡骗，而是当我们引以为傲的呵护与其不过退化一种，钱堆起来的圈养无非是把温柔的刀，爪无缚人之力的鸟儿们只好以死明志了。

养鸟爱好者们不舍得鸟死，就转为礼礼貌貌和和气气地养人。当我在德国“被热情”地圈养一回后，不得不感慨“彼所欲也强施于我”果真是能害惨人的。跨越亚欧的差异在我为期五天的借住里变着法儿消遣我。想要过日子？都以食为天！先要敢吃那支撑起高大的“德国小姑娘”的早餐。当面对这一堆其硬如铁其厚胜砖的烤面包，我顿觉牙床隐隐发疼。“你可以试试吗？”这姑娘笑颜如花眼睛蓝盈盈我不忍拒绝。“这个怎么样？它可是我们的特色美食！”她兴奋得将各种面砖头切开来，眼巴巴地等着我一一尝过。权衡了一下小小伤害小姑娘的热情和我的牙之后，我委婉地措辞：“其实，我吃不太惯烤过的面包，它们太硬了。”“啊，这样……”她又失落又抱歉，“可是，这才是正宗的德国食物啊！你能尝试着吃一点吗？当然，我也会帮你准备一些软蛋糕的。”如何能拒绝这样一个小姑娘的好意呢？我艰难尝过了所有的面包，时不时赞美一下难得见软的正常品种，缓缓的感到门牙的颤抖，闭上眼睛貌如陶醉状实则长叹：诶，少年！为什么要逼自己吃下它们！然而，但看到主人家满意而赞许的表情，似乎又是值得的。

礼貌背后是什么？我们都言不由衷，主观客观的温柔项圈勒得我喘不过气来，拒绝之词面对一团和气就成了软脚虾。清楚地明白身为东道主的自豪与好意，只是她的善意之重我难以承受，而理解之轻像彼此博弈我也只能主动选择接受。当年的纳粹，是否也这样风度翩翩地笑着，捏碎了咽回喉咙的“say no",万千生命灰飞烟灭？金融危机张牙舞爪之时，某些政府也默契地借假仁假义的绅士姿态，周旋于人祸之间？

“己所欲也”，好像是一件剪裁得体，光彩照人的西装，亮得我们无处可逃。畸形的善意，或是伪善后真真假假的阴影，已经让太多的人身心疲惫。这哪只是一部分人的专利呢？哪怕是最亲密的人，也借己之所欲漠视意愿地索取。小的时候，长辈们思想里残留着食不果腹的烙印，总是希望孩子们多吃一点，拼命的长个。但是小朋友的食量实在有限，敞开了吃也得饱啊。这时，外婆外公就痛心疾首地出马了，“你怎么能不好好吃饭呢？这么多菜，小祖宗都吃了吧！”在三令五申之后，孩子们终于缴械投降乖乖往脖子里塞鸡腿鸭腿，心里却别扭很，“我不能拒绝啊，外婆外公是对我好，可是这不说以人为本吗？我真心是吃饱了，怎么没人顾虑我的感受！”再稍稍大些走过有大脑没智商的时代，我们不想再唯唯诺诺于拿着父母的好意当令箭的各种要求，直起身来为自己的想法吼一嗓子，偏偏不懂得如何恰到好处地释放，就成了青春叛逆骚动期，着实好好管教管教。慢慢慢慢往日少年都任世故洗礼过，人情冷暖打磨过，掩饰自己以轻车熟路的微笑，伪装自己以没脾气，格式化想法生活与快乐。再有谁和气地笑着硬给你扣上什么，也再无昔时反抗，报以深不见底的微笑淡淡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