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破烂的小老头
他,我既熟悉又陌生,说熟悉是因为我每天上学放学都能看到他;说陌生,是因为我既不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多大年龄,又从没跟他说过一句话,只知道他是一个捡破烂的小老头。
我猜侧他大约有六七十岁,一双失神的眼睛时常淌出浑浊的老泪,那蜡黄枯燥的脸上皱纹纵横交错,乍一看,就像一个既没有水分又没味道的干瘪果子。他一年四季穿着一件又破又脏的蓝布衣服,一条全是补丁的裤子绑在腰间,一双露着脚指头的黄胶鞋套在脚上,头上还顶着一顶破草帽。就连这些也可能是他从垃圾堆里捡来的,除此之外就是他随身携带的大袋子和一尺来长的小耙子了。
我从未见他笑过,因为他那木然、果滞的神情就像他穿的那件衣服一样是一成不变的。在这样一张脸上是反映不出任何喜怒哀乐的情绪变化的。我甚至怀疑,他脸上的肌肉已失去活动的功能。
那年农历四月初三,我和妹妹上街赶集。街上的人接踵摩肩,两旁大大小小五花八门的商品琳琅满目,使人眼花缭乱。突然,从远处传来震天的锣鼓声,热闹极了。我拉着妹妹好奇地走了过去。只见街道一侧,观者如堵。啊,快瞧!那惹人喜爱的猴子正在台上骑自行车。时而蹲在车架上,翻着跟斗,时而又来一个“金鸡独立”,赢得大家一阵叫好声。“真好玩,猴子在竹竿顶上倒立了!”不知谁喊一句,我循声扭了一下头,目光扫过了离我不远的一只垃圾箱。我忽然看到了那个捡破烂的小老头,只见他在垃圾箱里刨着、翻着、捡着,大袋子放在他脚下,里面有几个酒瓶子。街上这样热闹红火的场面,对于他似乎是全然不存在的。“静听不闻雷霆之声,熟视不睹泰山之形。”我想起了刘伶的《酒德颂》里的一句话。看来这几十年沉重的岁月,把他的热情和对生活的乐趣全部榨取尽了。
可是有一次我遇到他时,却被他深深地折服了。那是在寒冬腊月的一个早晨,凛冽的寒风卷着鹅毛大雪铺天盖地而来,一会儿地面上就白了。我一大早就上街买牛奶去了。在一个拐弯处,围着几个人在议论着什么。我走过去,看见地上趴着一只黑色的小狗,它已被刺骨的寒风冻得瑟瑟发抖。它微微睁开眼睛,乞求地望着我们,渴望着能有一人带它回去。一个戴金丝眼镜,身穿毛呢大衣的人说:“可惜是只瘸狗,不能卖200元。”一个耳朵上戴着金耳环,脖子上挂着金项链的妇人说:“原来是只腐狗,真可怜,都怪这狗命不好,生下来就要被扔掉!”一会儿,衣冠楚楚的男人和珠光宝气的女人走开了。又有一些人围了过来,议论叹息一番离开了……小狗依然趴在那里。这时,一个熟悉的人影从人群中挤了进来。啊,是他,那个捡破烂的小老头,绕着小狗转了两圈,伸手在小狗的身上抚摸着,慢慢地抱起小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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