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人

    我原来的同事孟忠住是单位里最开朗、最乐观的人，虽然他的工作一塌糊涂，但这从未影响他整天的好心情。他也真怪，大白天来单位里上班，却穿着长长的睡袍，戴着大大的睡帽，简直像个马戏团的小丑。他整天精神恍惚，像沉浸在一个奇特的梦中。他在走路时会极其满足地向两边张望，就像他自己是正在巡视卫队的皇帝那样；在骑车时，他会情不自禁地呐喊：“冲啊，我的骏马!”在吃饭时，他会眯着眼，一边咀嚼着大米饭，一边支吾着：“没想到金子可以吃!”总之，他是整天生活在一个世外桃源之中。在那个世界里，他是上帝、是王子、是w士、是富商……是一切地位显赫的人。显然，他偶尔也会“醒”来，但现实的烦恼使他憋闷，于是，他又重新回到那一边去，继续做他的美梦，难怪大家都叫他“梦中人”。

    他不愿去审视自己—因为他不优秀；他不愿去面对生活—因为生活中有寂寞，有苦楚；他不愿去面对工作—因为工作中有汗水，有艰辛。在他看来，世界应该是完美的，但实际上并不是，他只能找一个可以躲避残酷的现实，满足自我期望的地方，就像正在涛天巨浪中航行的三流舵手，不愿面对汹涌的波浪，而急切地想找个平静而美丽的港湾钻进去一样。这时，小说对他已不能再起任何精神麻痹作用，他只有另辟蹊径—自己创造一个虚无飘渺的天堂，而他自己将永远是那夭堂里的无比完美的主角。

    经过长期的仔细观察揣摩，我发现孟忠仁会让一切现实素材中找到他的“梦”的主题—当然，这仅限于“醒”着的时候。那一天下午，他从一个“梦”中“醒”过来，工作了还不到五分钟，烦(繁)杂逆表格似乎已使他无可忍受，于是，他从桌下的旧报纸堆中油出一张来，看了一眼，内容是一个人检破烂检到一张未过领奖期限的彩票，结果中大契拿了100万。于是，他立即把报纸一丢，两腿往桌上一搁，双手叉在腹前，眯起眼睛，露出满足的微笑，仿佛自己成了那个暴发户。接下来又是日以继夜的精神恍惚。

    他的心思都在白日做梦上，业务自然是一团糟，领导找他谈话，他也不听。等到前不久，单位里要裁员，他似乎一下子“醒”了过来，开始为工作焦急起来，但烂摊子已不可收拾。于是，令大家都感到吃惊的是：他索性不管了，整天微笑着朝天看，成是坐下来画飞碟和外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