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故友

    自从转到城里上学，我就象厂里其他在城里上学的孩子一样，每天早晨搭厂里的班车去上学。

    记得那是个初秋的早晨。薄薄的紫色的晨雾……

    我在停车房旁边的广场上踱着步子，一边等车，一边想着新结识的几个同学。不知什么时候，一阵皮鞋声由远而近地响起来。皮鞋踏在水泥地上的“嗒、嗒、嗒……”的声音，在那寂静的早晨听起来特别响。我正要回身，一个人已把手放到我的肩上。

    “嘿，你也跑到城里上学啦。”

    我忙回过身，见是一个二十一、二岁的女青年。她的乌黑的头发烫得蓬松、卷曲，穿着一件粉色的钩花睛纶毛衣，一条深红色的小喇叭裤，一双深红色的擦得捏亮的高跟皮鞋。肩上挎着一个小巧的棕红色皮包。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但还是马上答腔:“你也坐班车吗!”

    她瞥了我一眼，似乎觉得这是个不屑一答的问题。瞧她看人的那副样子，本来大大的眼睛，这时却眯着。

    “你到城里上学干嘛，郊区学校差点儿，其实又有什么吐再说，到了冬天，为了等班车，连个热乎觉都睡不成！”

    我不知说什么……

    一会儿，班车来了。她和她所熟识的人们坐在一起。我在她的侧面，看着她那线条儿分明的脸。她高兴地谈笑着，由西单新来的上海牌皮鞋，讲到某个名演员的趣 ......

    看着她那双似乎谁也看不起的故意轻轻睐起来的大眼睛，在我记忆的长河中猛地搅起一朵不愉快的浪花……

    那是在我上初中的时候。一次，我穿了新买的白球鞋和白袜子，蹦蹦跳跳地去上学。迎面碰上了她。她瞥了一眼就嚷道.

    “喂，你穿得这么白干什么?家里死人了?”她微微仰起脸，脑后的“小刷子”跟着摇摆了几下，大眼睛眯着，显出极轻蔑的样子。

    我是不敢表示愤怒的，更不敢反抗，因为我知道那时高年级同学的厉害，便只有默默地走开。

    她越发显得骄傲，笑了一阵，得意地远去了……

    我不知道当时作为强者的她是何样感想?我只知道作为弱者的我，是被深深地刺痛了的。

    班车就是比公共汽车快，转眼间就到西单了。我在她们的后面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