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的翅膀

父亲说，我们要回去了。

我看着他吐出的烟圈幻化成那个记忆中模糊的地方，想：是要回去了吗，回到我可爱的家乡。

四年以前，父亲说，我们要去一个很好的地方。

我眨巴着双眼，问，是哪里，比这里好吗？

父亲用厚实的手掌按按我的额头，说，是啊，那里能让你们两姊妹更好地学习，将来好考上大学。

我当时只有９岁，于是便天真地扭过脖子，说，我不要去，我在哪儿都能考上大学！

父亲只是笑笑，这一笑，便让那座四面环山的小城从车窗里，从我的视线里滑走了。只记得在模糊了外婆的身影后，我趴在车窗上哭了。我说，我还没和外婆说再见，还没给我同学说再见。

父亲在掐灭烟头的时候，又说，回去是为你两姊妹好。

“什么好？”

“回去念初中吧，我们在这里买不起房子，又无依无靠，没有个照应……过年的时候就回去……”父亲像是自言自语。

“我没关系，回去只是念初一下学期，跟得上。弟弟呢，他在这边念体校不挺好吗？而且寒假就那么几天，来得及吗？爸……爸！”

父亲只是说，回去是为你们好。

“那当初来这里是干什么呢，旅游吗！”我喊。

父亲沉默地又点燃一支烟，说，懂事点，孩子。当初过来是为你们，现在回去也是为你们。孩子，放心，我已经联系好了房子和学校，不耽误你两姊妹。

四年前，也是一句同样的话——“好孩子，放心，爸爸已经联系好了房子和学校，不会耽误你两姊妹。”父亲极力安抚着如小兽一般倔强的我。

是的，已经联系了，但不是联系好了。

我们一家坐了三天两夜的火车，又赶了５小时的路，才来到这里。这座叫金坛的小城。

在这里，我见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场大雪。纷纷扬扬的雪花，朵朵都是我的期盼，带着忧伤，带着奢望，铺满了整个世界。我和弟弟在雪下欢呼着，奔跑着。

然后，紧张的我被带进了一所小学。我已然不记得那时的心情和感受，只记得我进班里的时候，正在替我收拾座位的老师，让我拿块抹布擦一下桌子再放书包。我站在讲台边，不知如何是好，竟错把老师的套袖当成了抹布。可是，我没有听见一丝笑声，——能感觉到，他们目光里的同情。

来到这里的第一次英语考试，我只考了３０分，老师的戒尺啪啪打在我的手心上。第二次的英语考试，我考了满分，这之间仅隔了一个月。他们的同情瞬间变为羡慕，并且一直持续到现在。可我拥有的，正在一点点消失。我觉得过去在流逝，在模糊，我顾不上想，依旧在这里奔跑，一直往前奔跑，——现在，我依然要向前跑，只是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吃过晚饭了，父亲的烟还在燃着。我推开窗户，一阵凉风袭来——十一月马上到了，然后是十二月，一月，二月……那时，我又身在何方呢？

似乎是长大了，才会莫名其妙地去怀念，去追忆，之后又陷入深深地迷惘。我总觉得四年前那是一条突然断掉的线，永远不会被接上。原来，这四年，才是真真正正断掉的那条线，才真真正正地不会被接上。那么，我又要说再见了吗？来得及说再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