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破棉袄的故事

说起来，这是一件很有历史而值得特别纪念的棉袄。

克勤在长沙湘雅医院当护士时，就和我成了很好的朋友。她每次来信，总要寄些美丽的画片，或者从外国杂志上，报纸上，剪下一些小巧美丽的洋娃娃寄给我，而我也对这位天真，美丽，多情的小姐，发生了深刻的友谊。来到上海，因为两人的思想，兴趣不同，她喜欢跳舞，很快地她成了交际场中的红人;我呢?正开始过着穷困的流浪生活，我们两人的感情，虽不及在长沙时的好，然而老朋友究竟是老朋友，彼此的生活时时都在关怀。

“冬天来了，你还穿着单衣，怎么过日子?”

是一个朔风吹得人抖索的早展，克勤那么关心地扯着我的衣问。

“没有钱做棉衣，就冻一冻吧。”

“只要你不嫌旧，我这里还有一件薄棉袄，你拿去穿上吧。”

就这样，毫不犹豫地，我从她的手里接过来一件轻软的，面子是浅黄色条子花的棉袄。也许她曾经不罩外衫穿过许久的缘故，所以显得很脏，里面已经破了好几个洞，外面倒是很新的。我把棉衣抱在手里，立刻觉得增加了体温似的，加速了脚步走回宿舍，进门就笑着告诉曼曼:“我有棉袄了!你看这颜色多么漂亮。”

“可惜太旧了一点。”

曼曼只淡淡地回答了一句，我知道她的心里正在想别的问题。

从此我不再感到寒冷了，虽然一直到雪花飘满了大地，整个的上海成了白银世界，人家穿了狐皮大衣还嫌冷，而我只穿着这件薄薄的棉袄，在马路上跑来跑去。真的，我一点也不感到冷，有时路跑多了，反而嫌棉衣太热，恨不得脱下来，仍旧换上单衣。

只有我的脚，的确在当时受过相当的苦，一双布鞋，整整穿了半年，无论天晴，落雨，下雪都靠它保护我的脚，巳经到了空前绝后的地步，常常雪花从脚前面钻进来，又从脚后跟挤出去。袜子虽有两双在换洗，也已补上加补，烂得简直不象话;遇着雨雪天，老是一双湿脚回来，等到第二天仍然是一双湿脚跑出去，因为脱下了袜子没有火烘干，索性就穿着湿袜子睡到天明。在这种情形之下，被窝里和脚上的臭气，目然不可避免，好在除了挨前楼那三位四川太太的谩骂外，曼曼她们是从来不嫌我肮脏的。

本来我还有一件短外套，那是瑞华出国之前送我的。他是一个充满了热情的大孩子，外套面子是黑呢，里面是羊毛的，非常轻暖;在他给我披上的时候，还说了几句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