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的教训

    如果要问，什么是使鲁迅能够肩负起大众导师的任务的主观力量呢?这就是他的不断把握现实、深入现实和变革现实的求真精神和战斗要求，这就是他的始终一贯的战斗的现实主义。这种现实主义使鲁迅不断前进，使他的思想包含许多不自觉的辩证法唯物论成分，最后使他走入无产阶级革命的阵营。

    由旧社会折磨所引起的痛苦可能使人由屈服而变成无耻奴才，可能使人因麻木而变成庸夫俗子，也可能使人由反抗而变成坚韧战士。鲁迅是属于后一类的人物。他从小饱尝了冷酷凶残的旧社会的欺凌和迫害，但他绝不从个人的命运出发来找寻自己痛苦的根源。他从有社会意识的那一天起，就深深地敏感到他周围的人物以至整个的民族国家都生活在冰冷阴暗的深渊中，生活圈子愈扩大，他对人生对社会的观察愈深刻，愈细密，他把自己所受的痛楚和民族的大众的苦难联结起来反复思考分析，终于养成了他冷静触摩现实、热烈抚爱大众的优良习惯。因为他自身就是被侮辱被损害的一个，对于旧社会的荒淫残酷与愚昧昏庸看得最熟悉，最透澈，所以他“毫不可惜它的溃灭。”

    (《二心集•序言》)又正因为他觉察下层大众的挨苦受罪和诚实可爱，使他对劳苦大众表示深切的同情，后来“由于事实的教训，”使他“以为新兴的无产者才有将来。因为他的对旧社会的憎恶和对下层大众的热爱不断交织着，就炼成了一种报复的反抗的和自我牺牲的坚毅性格。他的做学问，做事业，都从辨明是非、分别爱憎这个枢轴出发，所以很自然地会走到革命大众所应走的道路。但是，他是一个最有自知之明的战士，他深知旧社会的残暴可怕，要靠一己的一时热情冲动去反叛岩石般的旧社会，是一定吃亏而不得到战果的，因此他极力把自己的热情凝缩在冷静的工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