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禹锡咏史怀古诗论略(5)
刘禹锡的咏史怀古诗除了较集中的对社会盛衰的原因进行揭示以外，还有一些作品抒写了对社会盛衰、家国变迁的感慨，表现出了深邃的宇宙意识，绵远阔大的时空意识。如《金陵五题》、《台城怀古》、《题于家公主旧宅》等。在《经东都安国观九仙公主旧院作》中以“武皇曾驻p，亲问主人翁”的人事活动，表现昔日主人贵盛之极。用“门开青草日，楼闭绿杨风”的景色插写表现“今来事不同”，抒发了对旧贵族衰败的感啃。著名的《金陵五题》则以组诗的形式，既包容了总结社会盛衰的原因，又含蕴了古今感慨。如前所述。组诗之三的《台城》，总结了六朝各国因竞奢华而亡国的惨痛教训。这就使其不但在形式上居于组诗的中心地位，而且也是统领组诗的主旨。围绕这个主旨，诗人在其前后各用两首诗，即《石头城》、《乌衣巷》和《生公讲堂》、《江令宅》，从“山围故国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的六朝都城，到“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的望族府第；从“生公说法鬼神听，身后空堂夜不扁”的禅师讲堂，到“池台竹树三亩余，至今人道江家宅”的词臣居所，组诗从各个角度，全方位的表现了社会盛衰、家国变迁的荒落冷寂，不由不使诗人发出了
“清江悠悠王气沈，六朝遗事何处寻?”的无尽感慨。值得注意的是，尽管诗人面对历史的陈迹所发出的家国变迁之概不无寂寞和萧瑟，但并不导引人们走向历史虚无的放纵与沉沦，它不是万绪悲凉的哀叹，而是人事不修、盛世难再的优虑与社会变化、时空无限的深遂宇宙意识。“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诗人体悟到：人做为个体而处于绵远阔大的时空之中，他的生命是短暂的，作用是有限的。但人生做为一个整体，就如“芳林新叶催陈叶，流水前波让后波”的自然规律一样，都是代代相续绵延不绝的。社会的发展也是如此，无论是秦亡汉灭，还是六朝的频繁更易，都没有使其脚步停止。因此，诗人在《故洛城古墙》中才能面对“粉落椒飞知几春，风吹雨W旋成尘”的残败，高唱出“莫言一片危基在，犹过无穷来往人”的强者之音。‘石头城》中的“淮水东边旧时月，夜深还过女墙来”，《生公讲堂》中的“一方明月可中庭”更以圆缺交迭，升落往复的月亮意象，超越社会盛衰，体现着诗人那历史悠悠，时空无限的深邃宇宙意识。
围绕个人的穷通得失，抒写怀才不遇的愤感；借写历史的兴亡，表现对社会现实的批判，是咏史怀古之作的两大传统主题，自左思《脉史，始奏强音至初、盛、中唐诗坛都不时弹奏起这回环往复的旋律。陈子昂、李白、杜甫的作品就是其中或高亢或沉郁的心曲。而刘禹锡的咏史怀古之作则在此基础上，有了进一步的开掘和创新。陈子昂咏史怀古之作有近二十首，主题基本集中在生不逢时，怀才不遇的慨叹上。《蓟丘览古》、《登幽州台歌》是其代表作。诗人往往借积淀着君臣遇合历史佳话的古遗址作触动诗情的媒介，感慨自身遭遇，挟带着对社会与世情的债激不平，情感强烈，表现直观。李白的咏史怀古之作有三十余首，其中抒写怀才不遇愤懑的几近半数，《经下邺纪桥怀张子房》、《读诸葛武侯传书怀》等是其代表作。这些诗以古遗迹或读史作为触发情怀媒介，或通过对张良、诸葛亮这样既有经夭纬地之才，又建青史永存之功的历史人物的歌咏，抒写自己“颇怀拯物情”的志向；或选取象谢眺、弥衡这样才高命乖的咏叹对象，谊泄其“奈何青云士，弃我如尘埃”(《古风十四》)的怨愤。这些诗作。材料选择很宽，但主题却单纯集中。感情激烈明朗。李白受儒、道、侠影响，又生逢盛世，虽未能入仕参政，但亦无太大的人生坎坷，面对追求不遂的现实，往往以“特高妙”的鲁仲连、“心与浮云闲，长揖万乘君”的严子陵（《古风》)、“功成身不居，舒卷在胸臆”的商山四皓(《商山四皓》)引为同调，较陈子昂要超脱得多。李白还有一部分咏史怀古诗总结了历史兴亡的教训，涉及到了遣贤、奢侈、严刑、迷信亡国各个方面。这些诗选择的历史人事都很具体典型。有深刻的思想意义。杜甫咏史怀古诗作亦有三十余首。主题取向以抒写自己不遇时的悲慨为主。’从选材和表现上看有两个特点。一是多用刘备、诸葛武侯之事，集中表现出对“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君臣已于时际会”的企羡。如《渴先主庙》、《蜀相》、《诸葛庙》、《武侯庙》诸作；二是借不遇时的历史人物，如陈子昂、庚信、宋玉、王昭君等表现自己“支离东北风尘际，漂泊西南天地间”“词客哀时且未还”的悲哀。这些诗带有时代和杜甫个人经历的印记。诗人把历史的、社会的、个人的感慨融为一体；内涵丰富，感情沉郁，表现形式多用五古长制或连章组诗，如《陈拾遗故宅》、《咏怀古迹五首》诸作。杜甫对社会盛衰的思考，从反面找教训的较少，而多以回忆的方式或盛赞开元盛世的安定富足，如《忆昔》二首或标榜“文物多师古。朝庭半老儒，直词宁戮辱，贤路不崎岖”的治世经验。这样的诗作，充满了浓重的怀旧伤今的情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