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与瞒的诗学(3)
狄德罗曾建议剧作家，如果“情况愈是罕见和奇特，诗人就需要愈多的技巧、时间、空间和一般景况，使奇异之处恰如其分，使幻象具有基础。”，而且假使历史事件不够奇异，诗人应该用非常的事件把它加强;过于奇异了，就该用普通的事件去冲淡它。
创作过戏剧的杨绛，深明此道，所以她不开门见山写“洗澡”，也不是以猎奇的眼光或史学家、政论家的身份，来审视和描绘这场奇特的政治事件。可以说，她耐心地用3/4的篇幅展示人们在“洗澡”前的生活状态，更着力于挖掘这场极端事件的人性基础。
杨绛的作法，似乎未受到充分理解。像孔庆茂就认为，小说先从丑角余楠追叙起，还不是“洗澡”的正文，但以这个典型写出他们改造前的面貌，“否则从何改起?凭什么要改?改了没有?”他还将三部分各自归纳为:“洗澡”的必然性、等待“洗澡”和“洗澡”过程的自作自受、“白糟踏了水”。
孔庆茂以杨绛的前言为推理依据，其评论容易流于表面现象。如果“洗澡”才算正文，难道小说里3/4都是喧宾夺主的漫长“前奏”?其实，从余楠的喜新厌旧，与妻子苑英的一瞒一窥，已经触及小说的焦点。而且这短短两章在某种程度上，又如同全书后面的一次先验性预演—余楠弄巧成拙，最后不得不再和妻子共患难，但苑英已发现花心的丈夫还是个撒谎精。失去了相互信任的基础，他俩以后一直心存芥蒂，婚姻生活也勉强凑和。
如果从“窥与瞒”的角度看，《洗澡》第一部主要集中在家庭夫妻间，如余桶夫妇、许彦成夫妇;第二部则升级至研究社里，特别是外文组的同事中:第三部则扩展到全国的“洗澡”运动，在会场上当众检讨。因此文本就不止是简单的“洗澡前、中、后”的线性叙事结构了，而是更为复杂的“循环嵌套”结构。
可见，“洗澡”的政治运动虽看似突然，但并非无缘无根从天而降，其间有着人性发展的必然趋势—从配偶间猜忌，扩大到单位、社会的“集体窥视”。所以，这次运动表面上是要改造思想，但实际动机和操作成效，却需要我们除下“眼障”，亲自洞察、思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