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与瞒的诗学
小说的魅力，首先来自语言，像《围城》语言幽默、比喻奇崛，很能引起读者强烈的兴趣。杨绛坦称钱钟书“笔下是生气勃勃的，让人看了要哈哈大笑”，而自己“语言干枯，比较少在文字上开玩笑”。
其实杨绛爱开玩笑，但她总扣紧语境和情境，显得很节制。比如写余楠聪明反被聪明误、“洗澡”的政治荒诞剧等，文风都诙谐俏皮，而文学研究社的日常生活，则言简质密。因此胡平认为，《洗澡》的文体才是它最值得注意的地方—17万字中竟没两三处被视为过分或多余的字眼，实现了一种信息量丰富的现代文体。
可就在这整体简约的小说语境中，细心的读者或许会发现，某些词汇却一而再、再而三地频繁出场，并贯穿故事的始末，那又应当何论?
比如，像“侦察、监视、瞧破、侦得、偷眼看”这类词，含“暗中察看”之意，“窥”也，在书中至少出现30次!
一组如“隐瞒、保密、掩盖、相瞒、不张扬、躲藏、捂盖子、撤谎”等的词，意为“隐藏真实情况”，“瞒”也，出现了30次以上!
另外，不是侦探推理小说的《洗澡》，却8次出现与福尔摩斯、华生有关的“侦探”名词意象。而且人物自诩为“福尔摩斯”，这同“窥”与“瞒”等动作意象，明显有极大的内在关联，形成某种互动的力量。这些词汇出场频率高，对作品的面貌有什么直接影响?是否传递了作家哪些重要的生活体验和人性感悟?
纵观整本小说，自诩为福尔摩斯、华生的是姚老太太和姚亦，她俩料事如神，将察颜观色、推理猜度称作“玩福尔摩斯”，事实上，研究社又何止这一两个业余侦探!像“标准女人”杜丽琳，觉察出许彦成爱上姚毖后，不断试探、监视;像“及时雨”罗厚，当学生时专能揣摩老师出什么考题，知道的消息比谁都多;像上海姑娘姜敏，听说许姚二人游山，立即四处求证，拿定自己侦得一个大秘密。
有窥探者，必定有隐瞒者，《洗澡》里谁都有不愿告人的私隐。如许彦成被妻子话里藏锋旁敲侧击后，开始机替地遮遮掩掩，表面上冷落姚鑫;如朱千里瞒着夫人寄稿费给乡下外甥;如丁宝桂招认“把自己包得紧紧的，生怕人家看破我不是好公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