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法利夫人之间一个福楼拜笔下的女人(4)
初到永镇跟别人交谈.有时是包法利夫人在发问,有时换上了爱玛;有时是爱玛在回答,有时又换上了包法利夫人。赖昂来向爱玛道别,有一小段文字短短两行却同时出现了两个称名:包法利夫人背过脸去,贴住一块窗玻璃,赖昂拿起他的便帽,轻轻拍打他的屁股。爱玛道……包法利夫人一副拒人千里的冷漠神态,爱玛却依依不舍,欲语还休。核昂去了巴黎后人们谈到他是否待得惯时,“叹了一口气”的是包法利夫人;论及外省去巴黎的学生爱害伤寒病时,“不寒而懦”的是爱玛。
这样,人物内心强烈矛盾冲突,通过两个具有尖锐暗示性对比的代码轻描淡写地就表现了出来,显得那样的细腻微妙,那样的含蓄深刻。她爱赖昂,舍不得他走,可有谁能体会平静外表下那颗骚乱苦恼的心?她越觉得自己有爱情就越加以抑制,为的是减弱它的声势,不要流露出来。但又巴不得赖昂猜破,于是设想了一些造成他猜破的机会、变故,然而她没有放手做去,留下的痛楚不但不能丢开不想反而越发念兹在兹。何苦呢?只有这个既是爱玛又是包法利夫人的女人才深切体味到个中的隐痛。
若绕开罗道耳弗将爱玛与赖昂被浅搁的恋情撮为一个完整的故事,可以发现称谓上一个很显明的变化。再度相逢,藕断丝连的情思在彼此心中重新燃烧。半推半就的爱玛时而洋溢着被诱惑的愉快,时而充满了无名的畏惧,时而欲火如焚、心荡神驰,时而惊慌失措、冷若冰霜。这种情形下“包法利夫人”不时冒出来,好比沸滚的岩浆表面上的泡泡疙瘩,向人昭示着内部躁动不安的状况。且选取几个语句看看就会很清楚的了:
包法利夫人听他讲,纳罕自己这样年老
爱玛心荡神驰,恨不得贴上嘴唇
爱玛在祷告……希望上天迅速帮她作出决定来……
包法利夫人举起单眼镜细看,赖昂看见一个口若悬洞
(礼拜堂的守卫),一个冷若冰霜,执惫相对
爱玛与包法利夫人之间的摩擦在赖昂的穷追猛赶下逐步尖,化,在文中可以深深感受到爱玛的气势咄咄逼人,一副摧枯折朽的架势。最后显然是爱玛高唱凯歌。到底是什么说服了她?
她故作庄重的神气道:“这很不相宜,你知道吗?”
练习生反驳道:“有什么不相宜?巴黎就这样做!”
正是这句话,仿佛无可辩驳的论据说服了她。她向往的不正是巴黎贵族的生活方式吗?她曾不止一次慨叹,爱情需要适宜的土地,特殊的气候,“巴黎”对她来说无异乎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乃天上人间,是浪漫理想与现实奇遇的契合点。于是她信服了,因为包法利夫人的现实环境容不得她,爱玛应该属于巴黎,属于那个灯红酒绿的奢华世界。从握毕萨尔的候爵舞会上回来不久我就听见她郁郁不乐的叹息:希望死,又希望住在巴黎。死—巴黎,又一个寓意深刻的暗示。